安阳明初“里士”余德之墓 2022年06月21日  余利归

  余利归

  党校王海良老师参与编辑《淳安村落安阳卷》,让我阅看书稿,得知安阳乡牛陷山有座明朝余氏古墓,便打算寻访,因未知具体地址而搁置。后来,网友余景拍来照片,有一座简易牌坊和两通碑刻,字迹清晰,更想去看看,便询问了墓葬具体地址。清明回家祭父,特意转道淳杨线返城,入境安阳乡,察看了古墓情况。

  古墓在洪家坞口安阳乡垃圾处理站之下,库湾之旁,依山面水。墓前一座石质简易牌坊,横梁上,右刻“大明洪武二十七年岁在甲戌仲春”,中间刻“敕赐里士余公之墓”,左刻“迪功郎江西建昌府经历男仲骧立,方仲仁刊”。另有两通墓碑,墓左碑,碑上篆额为“屏山处士余公佳城”,碑文题为“处士余君懋之佳城志并诗”,落款署“郡人南昌郑棠撰,中书舍人史靖可篆额,侍生山后王原书丹,石工方仲仁”。墓右碑,碑上篆额为“屏山处士余公墓铭”,碑文题与额相同,落款署“前奉政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左右司员外郎青溪方道叡撰,金华叶祐书并篆额,时洪武己酉冬十有二月二十五日,男仁忠、义忠、智忠立,石工方仲仁”。

  根据碑文,墓主余德,字懋之,生于元朝大德(十年)丙午(1306年),春秋虽高而益壮也。娶毛氏、吴氏、黄氏。男三人,曰逵,曰马,曰铉。倜傥有长材,善自晦,耽志丘壑,兼取医药、占筮、五行阴阳诸外家书,习而通之,尤研精于郭氏葬说风水,年踰六十,选址霍塘岭,自营生圹(墓),请寿昌(碑刻南昌,有误)郑棠作志(记),又请方道叡(方逢辰孙)作墓志铭。时间为洪武二年己酉(1369年)。余德娶毛氏、吴氏、黄氏,男三人,曰逵,曰马,曰铉。即落款仁忠、义忠、智忠。

  据遂安、淳安余氏宗谱,唐天宝十四年乙未,余大康避安禄山之乱,由京口(镇江)迁徙至新定遂安县萝蔓塘,为萝蔓始祖。丹阳丞余汝渊生三子日光、日辉、日耀。日光,为韶州长史,居曲江。日辉,任萧城尉,其后有瑶公六宗、以礼公五宗。今淳安余氏多为日辉宗裔,而安阳余氏多为日耀宗裔。现存《琅川余氏宗谱》及《琅川金峰余氏宗谱》。日耀(又名光道,字億道),任桂州淳化县尉,生子义璆(璆皇)、义德(无后)。义璆生子臻(珍皇)。臻生及,字周仁,以功封会稽府君,唐广明元年避寇由萝蔓塘迁徙凤林乡安阳庄,为琅川始祖。及公曾孙永公于五代时迁琅川(琅水)。及公十三世孙余德,字懋之,于元末迁居六都屏山,其子余马,字仲骧,徙居金峰(三台村),为三台村余氏先祖。

  宗谱记载,余德,生于元大德十年丙午(1306年)三月初一日,卒于明洪武(二十九年)丙子(1396年),享年九十有一。由琅川徙居屏山,号屏山处士。诰敕载,洪武(二十年)丁卯春锡爵“里士”,时年八十二岁。另有洪武十八、十九年敕旌“里士”之说。娶毛氏,葬澡水塘,生子仲武(讳逵,长子),娶吴氏生子仲鼎(讳铉,三子),又娶黄氏生子仲骧(讳马,次子)。公与吴氏、黄氏二孺人葬涸塘坞(墓考作六都三保鹤塘坞,碑刻作霍塘坞)。友人杨原素状其行,寿昌郑棠先生志其事,方愚泉(方道叡)先生铭其墓。四明赵由显(遂安流寓)作传。

  余德,生于元大德十年丙午(1306年),卒于明洪武(二十九年)丙子(1396),享年九十一岁。佳城志、墓志铭撰于洪武二年己酉(1369),时年六十四岁。洪武二十七年甲戌(1394年)仲春,余仲骧立“敕赐里士余公之墓”,余德时年八十九岁。碑文及牌坊均立于余德生前。

  赐爵里士,是明代养老政策之一。《明会典》卷七十九养老事例载:

  洪武元年令,民年七十以上者许一丁侍养,免其杂泛差役。十九年令,所在有司审耆民,年八十、九十,邻里称善者,备其年甲行实具状奏闻。贫无产业者,八十以上,每人月给米五斗,肉五斤,酒三斗;九十以上,岁加给帛一匹,絮五斤。其有田产仅足自赡者,所给酒肉絮帛亦如之。其应天、凤阳二府,富民年八十以上赐爵“里士”,九十以上赐爵“社士”,皆与县官平礼。永乐十九年诏,民年八十以上,有司给绢二匹、布二匹、酒一斗、肉十斤,时加存恤。二十二年令,民年七十以上及笃废残疾者,许一丁侍养;不能自存者,有司赈给。八十以上者,仍给绢二匹,绵二斤,酒一斗,时加存问。天顺八年诏,凡民年七十以上,免一丁差役,有司岁给酒十瓶,肉十斤;八十以上者,加绵二斤,布二匹;九十以上者,给冠带,每岁宴待一次;百岁以上者给板木。

  从上可以看出,明代依据老人年龄、家庭经济条件及不同地区等采取不同的养老政策,有给米酒肉帛,有免差役侍养,有存恤存问,有给冠带,有宴饮,还有赐爵里士、社士。

  古代养老政策在旧县志食货志、蠲憮、眉寿、乡饮等篇目中多有记载。光绪淳安县志胡拱辰传就提到,胡拱辰官至工部尚书,生平清操如一日。明弘治年间诏有司月给廪二石,岁隶四人;正德初,年九十,遣行人存问,赉彩币羊酒,加赐廪隶。家谱中有关老人恩赐米帛、充为乡饮宾介的也屡见不鲜。在民间,由官府官员赐赠的几代同堂、德高年劭等表彰老年人的匾额也多有发现和传承。

  然而,作为古代养老政策之一的赐爵里士、社士文献记载,却是极其罕见。安阳乡“里士”余公之墓牌坊虽然简易,却是反映明代养老政策的重要文献,是十分珍贵的文物遗存。而现存明初碑刻佳城志、墓志铭,也是日益稀缺的文物。

  余德泽被后裔。其子余仲骧历官迪功郎江西建昌府经历,余仲骧孙裔余复,登正统戊辰进士,历官江西左布政使。余锓,登正德辛巳进士,历官山西左布政使。载在县志。

  碑石无言,历史存根。说到淳安历史文化,总有人感叹湖水淹没,文化断层。然而,面对库旁山沟的历史遗存,我们是否能够珍惜保护,而不是麻木不仁,熟视无睹呢?

  附碑文句读

  碑额:

  屏山处士余公佳城

  碑文:

  处士余君懋之佳城志并诗

  余君懋之既营佳城,将志之。其友杨原素以状谓予曰:先生厚于懋之,懋之得埋骨之所而预谋不朽之事,先生宁辞焉?予答曰:子以懋之其达观于生死者乎?其矫世俗之凝滞于生死者乎?何视此身为寄客而为是乎?原素曰:昔陶潜预为祭文,杜牧之自撰墓志,懋之之欲为是,是亦二子之遗意耳。先生何疑焉!按状,君名德,懋之其字也,世为严之遂安人。曾祖讳梦成,祖讳诏,父讳仁杰,皆隐德不耀,惟以承先淑后为第一事。尝创”思庵”以祀祖祢,以示子孙。宋故尚书蛟峰先生方公实纪之。至今诵其文,尚可论君之世而君独颖出,聪明刚毅,行事有果决,读书不治章句,阴阳医方虽无所不览,然不泥于陈迹也。见古人有奇节伟行,则叹息而慕效之。时入公府,语道理,论当否,邑大夫政有所不通,事有所可疑,必咨访而处之。后生小子必过从而质问之。乡闾间事有不平者,曰恐余君知之,得毋罪我辈。然遇人欣欣,虽奴仆不忍以词气加之。以此人无不爱慕焉。昔受学于德夫方先生。先生盖精于地理之术者,其相授受所得居多。君蕴于中而不售者五十年。一旦忽自咎曰:“吾老矣,不可使吾术不明于世。”人请之辄往。尝得蠱癞之方,不问贫穷,辄与善药,药即愈,与之财,辄谢不受。曰:“吾术习之久矣,虽自信于心而不能信于人,人尚以财遗我,我固衔术者耶?”繇是人益义之。家之东霍塘岭之下,山川融结,有善地焉。君得之,遂为藏穴,即今之佳城也,疏池于侧,结屋于中。屋之左偏建祠以祀先人,乃谢事于诸子曰:“吾将老矣,俾后人毋忘孝也。”白发皤皤,一丘一壑,若果于忘世者。君生于大德丙午,春秋虽高而益壮也。娶毛氏、吴氏、黄氏。男三人,曰逵,曰马,曰铉。男孙山童、庆童、圣童、智童、暹童、晋童。曾孙涵。孙而蛰蛰诜诜,未可期也。噫!《易》曰“日昃之离,不皷缶而歌,则大耋之嗟,凶。”此处死生之道也。若君者,以有用之材而不见用于世,知命乐天,优游卒岁,其得皷缶而歌之义欤?矧风尘之际而又能茔佳城以自老,其过人远矣。古所谓一乡之善士,其在斯人乎?于是书以为之志并系之诗,曰:武强之峻,遂水之清,蜿蟺磅礴,钟为佳城。伊谁为之?余君是营,于以投老,于以娱情。佳城郁郁,川原秩秩,伊谁卜之?余君是述。百岁之后,将归是室,于以引年,于以永日。允矣余君,于世不群,近仁好义,乡以善闻。瞻彼佳城,英英白云,过者必式,爰视斯文。

  郡人南昌(应为寿昌)郑棠撰

  中书舍人史靖可篆额

  侍生山后王原书丹

  石工方仲仁

  碑额:

  屏山处士余公墓铭

  碑文:

  遂安儒者余懋之,倜傥有长材,善自晦,耽志丘壑,兼取医药、占筮、五行阴阳诸外家书,习而通之,尤研精于郭氏葬说风水,年踰六十,自择地在所居里鹅洲之东霍塘岭下,曰:“此山水聚精会神处也,身后埋骨莫宜于此。”廼躬营圹兆,极工力之备,且凿池构屋其旁,种松蒔竹,幅巾杖履,日夕往来,逍遥以逸其老,酒酣对客,辄朗诵陶处士自祭文、挽歌,数过,既而叹曰:“渊明何人也,犹不能自己于言,吾其可无文哉。”请于寿昌郑棠先生,为详叙其世系,平生事行,将刻之石以为志。顾独未有铭词,复以嘱于予。惟人之称懋之者,其说有二,然举不足以知懋之也。懋之所传,景纯之为术也。景纯去今且千年,而江左州郡往往有景纯墓,非止一处,人罕能测其真伪者,咸谓景纯能逆知晋室治乱,预为既殁不朽计,故其墓虽久而能全。懋之之为术,岂不犹是哉。予读晋史,观景纯从容就义,视死如归,一身不暇恤于三尺坟何有无,乃后之人务神其师术,因其山川故墟胜处,托而名之,欲以眩俗,殊不知景纯之忠魂义魄,自足亘古今而长存,故无贵贱智愚贤不肖,莫不歆羡而乐道之,则景纯之墓传于今,非独以其术而尤以其忠义之在人心也。不然,彼筑祁连之百仞,揭征西于千载,徒知矜世盗名,曷足数哉。懋之所慕渊明之为人也,咸谓渊明遭时乱运,改隐而归田,有松菊三径,登山临水,可以忘忧,生为文自祭,为诗自挽,不以预凶事为讳为戚,信能一死生,心无芥蒂,旷达自乐。懋之之为人,又岂不犹是哉。予观晦庵朱子曰“陶靖节文章因无尤怨切蹙之病”,然其自谓“晋臣耻事二姓”,则其意亦不为不悲矣。近世大儒吴幼清氏,又以渊明与屈大夫、张留侯、诸葛丞相四人并称,谓四人者,其遇时不同,制行不同,而君臣之义重,则其心一也。子房、孔明得伸其志愿者,屈、陶二子抑郁无聊,因其情每托之空言,以泄其忠愤。屈子不忍见楚之亡而先死,陶子不幸见晋之亡而后死。死之先后异尔,则渊明之自祭自挽,抑有足乐者乎?其重有可悲者乎?不然,彼蒙庄之皷盆而忘伉俪,原壤之登木而歌貍首,祗以自诳而已,乌能逃名教之罪人哉。噫!景纯之术不能尽传于后世,渊明之心不求尽白于当世,故曰人之称懋之者,其说有二,举不足以知懋之者也。虽然,有生必死,贤愚一轨。览抔土之其尽,望帝乡其云远,屈志愿于不得为,岂无今古所同感者乎?昔司马子长睹西山轶诗,采辑而为孤竹二子传。夫二子者,生无禄位于时,死无功业于后,子长何廼论叙之不置,并上及于许由塜,示传信不诬,以冠于七十列传之首?隐者之迹,亦云微矣。信而传之,所以明征也。敢窃取其义以复于懋之而为之铭。其已见郑志者,兹不重著。铭曰:卞随务光,称者疑焉。箕山有冡,许由以传。黄唐虞夏,高风莫继。往者弗及追,来者弗可待。郁郁佳城,生所自营。百千载而下,知其为隐君子之茔。

  前奉政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左右司员外郎青溪方道叡撰

  金华叶祐书并篆额

  时洪武己酉冬十有二月二十五日,男仁忠、义忠、智忠立

  石工方仲仁